潘祖荫书札(全六册)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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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  著  者 苏州博物馆 定价 4980.00
责任编辑 程鲁洁 ISBN 978-7-5013-7844-9
出版时间 2024-06-18 版次 B1
印刷时间 2024-06-18 印次 Y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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丛  书  名  
所属分类 文学艺术
中图分类 K827=52
读者对象 广大读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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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简介[ 滚动 - 展开 ]  
 
潘祖荫(1830—1890),字凤笙,号伯寅,别署少棠、郑盦,江苏吴县(今苏州)人。潘祖荫的一生,因家世显赫,少时得祖辈荫庇,壮年后久任京职,屡秉文衡,入参枢机,遍交天下名士。同光之际,吴大澂、王懿荣、胡义赞、赵之谦、沈树镛、汪鸣銮、李慈铭、叶昌炽等聚居京中,时行雅集,泛舟赏花,书画品评,赏鉴古器,潘祖荫即是其中重要的组织者。潘祖荫在与这些人的交游中,书信成为他们沟通的重要媒介。遗憾的是,留存下来的潘祖荫和他们之间的信札被分散于各个馆藏单位,读者更是难得一见。而苏州博物馆作为国内外收藏潘祖荫书札最多且最为完整的单位,据统计,约有1500余页700余通。苏州博物馆藏潘祖荫书札,是1960年代至1990年代间陆续征集而来,其中有大阜潘氏、迎春坊张氏等旧藏之物,受信人凡十余家,装为册页、手卷等形式,共计二十册(卷),数量之大,为国内公私收藏所罕见。写信时间主要集中于潘祖荫壮年、晚年。内容涉及治政、赈灾、金石收藏、藏书刻书、家族事务等各方面,尤其涉及潘祖荫本人身体疾病、父亲去世回乡守制、购买古籍善本与青铜器等,揭示了前所未见的细节。书札所用信笺、印章,形式多样,尺寸各异,可见晚清文人制笺、用笺的风尚和文人情结。此次,我社将苏博珍藏的这批信札四色影印出版,并附以释文,同时为每位受信人撰写人物小传。
 
目录[ 滚动 - 展开 ]  
 


潘曾玮



潘霨



陈彝



赵之谦



沈树镛



吴承潞



吴大澂



殷如璋



胡子英



潘祖谦



吴昌硕



彭福孙



潘志万



叶昌炽



潘祖年

 
前言[ 滚动 - 展开 ]  
 
病起自作箋 常言家國事


——潘祖蔭書札的幾個維度(代序)








今人治史,重視未刊稿,尤重日記、書札之屬。日記有數十年不間斷者,可視爲一人一時期之歷史,堪爲研究國史、乃至世界史之補充。書札則你來我往,途中浮沉,散落各家之手,總不免瑣碎凌亂,搜集不易,故學者往往擇其論世論政、論學論文者,拈出重點一二事,詳加考證,發爲議論,即從大處著眼,此固無可厚非,而於作者之生活細節,鮮加關注。是不知其人,而論其世,可乎!而今人既有日記手稿,又有大宗書札存世者,能作兩相配合研究者並不多。晚清名臣、蘇州籍金石家潘祖蔭之大宗書札,融藝術性、文獻性、歷史性於一體,頗具代表性,誠不可多得。


潘祖蔭(一八三〇—一八九〇),字東墉,小字鳳笙,號伯寅、鄭盦、蘇舫[1]。江蘇吴縣(今江蘇蘇州)人,出生于京師米市胡同。十九歲時,以祖父潘世恩八十壽辰,賜恩賞給舉人。清咸豐二年(一八五二)壬子,以探花及第,朝考授編修。咸豐四年(一八五四)四月,潘世恩卒於京邸,潘祖蔭蒙恩以翰林院侍讀候補。此後仕途順利,屢膺恩賞,歷任工、刑、禮、兵、戶五部尚書、軍機大臣,加太子太保銜,卒諡文勤。著有《攀古樓彝器款識》《潘文勤公奏疏》《鄭盦詩文存》《芬陀利室詞》《潘文勤日記》,編刻有《滂喜齋叢書》《功順堂叢書》等。生平詳見《清史稿》卷四一一本傳、李慈銘《誥授光祿大夫太傅工部尚書潘文勤公墓志銘》、潘祖年《潘文勤公年譜》。


潘祖蔭本人酷嗜金石之學,所藏大盂鼎、大克鼎,爲國之重器。同時又熱心傳古,於家藏古物擇其精者,請人摹拓考釋,寫定付梓,以廣流傳。同光之際,吴大澂、張之洞、王懿榮、胡義贊、趙之謙、沈樹鏞、汪鳴鑾、胡澍、李慈銘、陸心源、葉昌熾等聚集京中,衆人時行雅集,泛舟賞花,書畫品評,賞鑑古器,潘氏儼然爲一時盟主。數十年間,其與諸家論學鑑古,多有函札往來。百年以來,迭經離亂,故家收藏,前賢手澤,零落四方,所幸近數十年間,古物往往化私爲公,大抵歸于公藏。言晚清之史事與收藏,潘氏書札、日記實爲絕佳之材料。潘祖蔭日記十二册,藏於蘇州博物館。潘氏手札之庋藏,海內外各機構中,蘇州博物館藏一千四百餘頁,亦可稱大宗。


一、形制與裝潢


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札,受信人計有潘曾瑋(一八一八—一八八六)、潘霨(一八二六—一八九四)、陳彝(一八二七—一八九六)、趙之謙(一八二九—一八八四)、沈樹鏞(一八三二—一八七三)、吴承潞(一八三三—一八七三)、吴大澂(一八三五—一九〇二)、潘祖謙(一八四二—一九二四)、吴昌碩(一八四四—一九二七)、彭福孫(一八四五—一九〇七)、潘志萬(
一八四九—一八九九)、葉昌熾(一八四九—一九一七)、潘祖年(一八七〇—一九二五)及殷如璋、胡子英,計十四家。以上十四家中,多者如潘祖謙逾三百餘通、八百餘頁,少者如潘曾瑋、趙之謙、潘祖年僅兩三通。


按裝幀形式分,爲手卷、册頁兩類,但也并不完全一成不變。其中,手卷又分兩種,一種爲潘祖蔭致潘祖謙手札卷,全卷均爲潘祖蔭書札;一種爲《諸賢同群》卷,卷中僅有一部分爲潘祖蔭致吴昌碩手札,其餘爲同時期清人手札,前有清光緒二十七年(一九〇二)辛丑四月陳兆熊題“諸賢同群”四字,上款“福五尊兄大人”,正是卷中主要受信人程福五。


册頁也可分爲兩種,一種爲經折裝,如潘祖蔭致沈樹鏞手札册,瓷青紙封面由吴梅題簽“潘文勤公手札。紫東先生寳之。吴梅敬書”,係迎春坊張氏舊藏,紫東即補園主人張鍾來(一八八一—一九五一,字紫東)。此種以沈樹鏞上款爲主,分裝兩册,第二册最後附裝趙之謙、潘霨兩家上款數通,此二册均可全部展開,閲讀方便。另一種爲常見的蝴蝶裝,潘曾瑋、陳彝、吴承潞、殷如璋、潘志萬、葉昌熾及潘祖謙的大部分,均爲此裝幀形式。不過,内中也並非完全相同,小有差異,如潘曾瑋、殷如璋兩册封面用楠木面板,日久已有包漿,古雅之氣,油然自生。致吴承潞一册用瓷青紙封面,已經破損,封面原簽“潘白寅侍郎尺牘”(並鈐“呂仙君誕生于壬戌”白文印)磨損,模糊不清。致胡子英、潘志萬各一册,封面早已失去,更有甚者致吴大澂、彭福孫兩家僅存散葉而已,原册面目,無從知曉。致潘祖謙者,除一卷二册保存相對完整外,尚有三百六十開,以體量計,當有八至十册之數,然各册早已混亂無序,加之霉爛嚴重,近始重潢,雖經整比,于分册既無依憑,仍無頭緒。


目前所見,蝴蝶裝册頁中,致陳彜三册最規整,係民國二十八年(一九三九)左右陳福增得之坊肆,因原已殘破,乃加以重裝,用普通木面板,而請名家鄧邦述、潘昌煦、蕭蛻、沈敬德、顧建勛、李泰來等題簽、題跋。如今此種看似首尾完整者,實内有殘缺,更令人意外者,其原裝卻并非册頁。


早在光緒二十二年(一八九六)七月十二日翁同龢曾經寓目這批書札,《翁同龢日記》中留有“題潘文勤予六舟書札卷後”[2]的記錄,跋文抄稿見《上海圖書館藏翁同龢未刊手稿》,謝俊美《翁同龢年譜長編》全文移錄,其中有云:





歲庚寅大雨,永定河決,浸近畿各州縣。時吴縣潘文勤公以尚書兼順天府尹事,而儀征六舟陳公爲府尹,請粟于朝,告糶于各行省,求助于京士大夫,不遑寢食,愍民無算。此四巨卷,皆文勤與六舟籌賑書,最後兩紙,則公絕筆也。余與文勤久故,余性迂緩,而文勤敏捷,相左也。然自總角交至垂暮,意氣之合,無如吾兩人者。余嘗以賑務問文勤,曰:“六舟何如?”文勤舉手曰:“仁人,仁人。”今觀其書,自六月至十月,已累百幅,則六舟之相與往復籌度者可知也。……今年六月,六舟告歸,而永定又決,朝廷發粟急賑,一二好義之士亦或冒巨險,持餅餔與攀木升屋、忍飢待死之民相呼吸,不知當事者亦遑遑劫劫如文勤與六舟耶?抑澹然鎮靜而事無不舉耶?展此卷,因記所聞見於後。光緒丙申七月十二日。[3]





據翁氏記述可知,陳彜將潘祖蔭論賑書札裝成四個大手卷,並請友生題跋。蘇州博物館現藏陳福增所得三册,應屬四大卷中的一部分。陳氏得書札時,翁同龢手書跋文已經失去,僅留有佚名殘跋:





右潘伯寅先生手札,皆在京與吾鄉陳六舟先生言振務者,時陳方尹順天,潘兼管順天府尹也。





諸家未攷出其人,玆以行文、書跡推測,頗疑出揚州大方(方地山,原名方爾謙)手。如今三册前有簽條、引首,後有題詩題跋,若非見翁同龢跋文抄稿,實在無法想象,原札係手卷裝。


從寫信時間、内容考察,致沈樹鏞者作於同治閒,爲較早者,蓋沈氏卒於同治十二年(一八七三),言古籍善本、石刻碑帖之訪購爲多。致吴昌碩、潘志萬二家者,作於光緒九年四月至十一年(一八八三—一八八五)潘祖蔭回蘇守制期間,求吴昌碩刻印,囑潘志萬刻書、印書(《藏書紀要》等)。致葉昌熾者,作於光緒十一年、十二年(一八八五—一八八六)間,彼時葉母病劇,次年五月卒,潘氏函中時加問詢,並約其爲編書、刻書。致陳彜者作於光緒十六年(一八九〇),時潘祖蔭兼管順天府事,直隸水災,札中多論賑災,係其去世前數月内所作。


致潘祖謙者數量最多,時間跨越同治、光緒兩朝,内有一册,專言裝箱打包,雇車船扶柩回鄉事,作於光緒九年(一八八三)春,其父潘曾綬去世後;另一大卷用純白素紙,皆言四叔潘曾瑋喪事者,作於光緒十二年(一八八六)。


潘祖蔭書札記事詳于日記,字用草書,更爲流利,用箋款式多樣、多出自製作。惟短箋大多不記日月,繫年匪易,因此自清末潘祖年編《潘文勤公年譜》至潘佳《潘祖蔭研究》(二〇一三),皆未多涉及,至爲可惜。今得大宗,細加研讀,與潘祖蔭日記相互參證,可補潘氏生平之疏略。





二、用箋與製箋


唐宋以來,隨著經濟發展、手工藝的進步,文人日常所用文房日臻精美,單就箋紙而言,明清以後,品類愈發繁多、圖案愈發複雜、雕刻愈發精細、印刷愈發講究,從主體、圖案、工藝、紙張、配套等各方面看,均達巔峰。因此,“多姿多彩的箋紙,從文人筆札詩翰的實用之物,逐漸升格爲賞鑑把翫以致饋贈詩友的文房清供”[4]。晚清文人中,製箋用箋品中,除了備受推崇的曲園老人俞樾[5]外,潘祖蔭製箋、用箋實堪重視,爲研治吾國木刻水印藝術不可多得之材料。


從目前所見潘祖蔭書札中,首先可直觀看到其所用的數十種箋紙,其次從書札所述内容中,也可發現其關於箋紙的相關論述與記錄。致各家書札裝潢各有不同外,潘祖蔭所用彩箋雖然樣式繁多,各册卻反有相同者。縱觀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札,不難發現其所用箋紙,可粗分爲潘氏自製箋、他人製箋二類,兩類下又可細分爲幾小類。


他人製箋中,坊肆製箋,如“天盛義”款文房清供箋,“義盛”款八駿圖箋。松竹齋製“鳳尾”箋,有“清鶴頭丹。伯和作”及“松竹”字樣。“鴻文”懸磬六行箋,“榮陞齋”製冰梅紋箋,松茂室製“武陵散霞”箋,“大隆”款六行箋。麗華堂“古塼文”箋,右下角有“麗華堂拓”四字,另有“延年當”箋、“羲之愛鵝”箋等。其中,數量最多的是胡氏含英閣製箋,潘祖蔭與含英閣往來頗密切,前文所述,蘇州博物館藏有潘氏致胡子英書札一册,但含英閣製箋卻更多出現在致潘祖謙書札中,粗略統計,約有十一種:





“雙柑簃寫”梅花喜鵲箋,有“含英閣製”四字印款;


“大吉羊宜用”塼文箋,左側有“含英閣”三字;


鼎箋,左下角有“含英閣”三字印章款;


“仁壽”塼文箋,下方有“含英閣製”四字;


水仙箋,右下方有“含英閣”三字;


“沉醉西風”菊花箋,左側有“含英閣製”四字;


“秋耀金華”菊花箋,右側有“含英閣製”四字,左下角有“子英”印章款;


“恭喜恭喜”箋,畫二人作揖,右下角有“含英”二字印章款;


折枝梅花箋,右側有“含英”二字;


太祝酓鼎銘箋 ,銘文下方刻“太祝酓鼎銘字,含英閣主人摹”字樣;


建初銅尺箋,左側有“含英閣摹刻”。





潘祖蔭致胡子英書札中,除了物色、購買青銅器、書畫碑帖之外,也有製作印泥、刻箋印箋的記錄,如第十七通云“箋速刻速印”,第四十九通云“薄高麗紙箋允爲做,先付樣一看,即做爲妙”,皆是其證。由此可知,含英閣經營古董字畫之外,也承攬一些製作印泥、箋紙的生意。潘祖蔭在京自刻的箋紙,可能有一部分即由含英閣刻版、刷印。


潘祖蔭所用坊肆製箋中,有一批爲無坊肆名稱者,如角花箋(致沈樹鏞二02)、雲紋箋、古印箋、“聼春館詩詞製箋”、“書帶分香”箋、紫薇山館製“漢鏤錯弩機。馨山摹古”箋、“浣花牋紙桃花色”八行“薛濤箋”(致沈樹鏞)、“讀畫道人慕濤作箋”、“慕濤軒製”拳石箋、柳谷寫“得和圖”“羅浮香影”“疏影調琴圖”“平沙落雁”。同治庚午(一八七〇)閏月小輞川橅“隋文帝仁壽三年專”箋、“漢吉祥文專”箋。同治丙寅(一八六五)前後樂荆館之“浣香女史手繪”花草箋,有菊花、海棠;樂荆館另有“湘子畫第二百子牋”之“風箏圖”、“湘子繪百子圖牋之三”“演劇圖”、“姚湘子自製百子圖牋之一”“捉迷藏圖”,可能是潘氏購置,也可能是吴大澂所製“龍節”箋一般,是親友所贈。


親友所贈製箋中,最值得重視者,是潘祖蔭族人親友製箋。潘氏一族自乾隆末年,科第蟬聯,家風儒雅。潘祖蔭大伯潘曾沂(一七九二—一八五二,字功甫,號小浮山人)因其父潘世恩八十大壽,道光帝親賜燈彩,曾在蘇州修葺老宅,闢賜燈簃,請常熟籍畫家胡駿聲繪《賜燈簃圖》,並以之爲藍本,摹刻“賜燈簃圖”箋。此箋目前所見有三種版本,前兩種爲潘曾儀、潘儀鳳(一八二六—一八七六,號東園)父子先後刻印,一版左下角有“東園摹”三字,一版無之,圖右側題詞三行,文字内容完全相同:





道光己酉上元,潘功甫舍人爲尊公太傅祝八十壽,稱觴於賜燈簃中,自製歌臺柱聯云:“最難在熱鬧歡場,見花草精神,庭階結構;原來是太平好景,有笙歌院落,燈火樓臺。”一時傳頌稱羨。虞山胡駿聲因寫此圖並識。





此與《小浮山人自訂年譜》所載合,時在道光二十九年(一八四九)。至同治間,潘祖蔭致陳介祺書札中,仍用此箋。而舊刻箋版可能已經損壞,同治十一年(一八七二),潘祖蔭囑吴大澂重繪“賜燈簃圖”箋,囑趙之謙題記,重刻一版。此事除潘祖蔭所用箋紙爲直接證據外,另有潘祖蔭致吴大澂書札爲旁證:





家有賜燈簃圖箋,今已模糊,擬重刻之。已屬撝叔題字,並懇吾弟照撝叔所批駁者重繪一紙(箋),以便付刻也。均初信到否?此上清卿館丈,蔭頓首。[6]





潘祖蔭重刻一版,與前兩版相比,最明顯的差異,是胡駿聲題識在圖右,趙之謙題識在圖左,趙氏題識内容由其重擬,與胡氏完全不同。


潘祖蔭重刻自家所製箋,“賜燈簃圖”箋並非孤例。在其致潘志萬書札册中,有幾開使用“小浮山人”款“蘿蔓峰”箋,原爲潘曾沂製箋。就在此册中,潘祖蔭就曾囑潘志萬重新翻刻,如第五通囑咐碩侄“箋照摹”,第二十二通云“蘿蔓峰牋想已爲摹之,並祈即用此種紙用藍色印五十張來也”,第八十二通云“箋板甚好,十三元廿九來面繳也”,則箋版由潘祖蔭出資,托潘志萬辦理也。重覽此册,可以發現潘祖蔭所用“蘿蔓峰”箋,確爲藍色,不免讓人懷疑,是否就是潘志萬經辦重刻版刷印之物。潘祖蔭致吴昌碩書札中,有一通則潘志萬所製“墨松矦”箋,人物右側下方有“笏庵艁牋”四字。


潘祖蔭父親潘曾綬(一八一〇—一八八三)兄弟四人中,潘祖蔭用箋有潘曾沂製者,也有潘曾瑩(一八〇八—一八七八)、潘曾瑋製者,獨不見潘曾綬署名刻箋,不免令人感到疑惑。僅就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用箋中,潘曾瑩製箋有一枝梅箋,上有同治乙丑(一八六五)星齋題詞。另有同治十三年(一八七四)橅漢初平洗銘箋兩種,一有潘曾瑩題記,一署“若侯手橅”。還有一種“微波”水紋箋,更爲複雜,相同的水波圖案,卻可分三種款式,第一款僅印水波紋;第二款除水波紋外,左上加印“微波”二字;第三款比第二款于“微波”旁多“星齋”印章,由此可知,此箋很可能最初由潘曾瑩所製。


潘曾瑋製箋,有其題詞、子重寫“仙嶺栖霞”、“蒼巖積雪”套箋;“養閑製箋”款之蕙譜套箋。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札中,致潘曾瑋、潘祖謙父子者最多,尤其後者。書札中就數次談及箋紙,如第八十三通云“箋紙乞惠一百張,當不吝也”,又第二〇三通云:





蘭箋有一品字樣,望多印四五匣,淡紫色者爲要。至屬至屬。餘色不要也。





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札中,蘭箋有數種,但未見淡紫色者。不過,卻有幾種書札提到的箋紙實物,其一是龜箋,其致潘祖謙書札第一〇二通問“所乞任阜長畫箋,如何”,至第一一三通云:





濟之二弟手足:得書具悉,所畫龜甚細,不能刻箋,可否懇任薰畫大龜作箋,又畫幾個大喜鵲(合數者則八),大妙大妙。必須粗筆,乃易刻了,且相稱耳。兄事事爲難,唯發病不可說不可說。此頌元安。兄蔭頓首。廿日申刻。





第三〇〇通又云“阜長畫箋,甚妙甚妙”,第一〇四通則囑咐“箋及所畫龜箋,早寄來爲屬”,書札中提及的龜箋與喜鵲圖案箋,在潘祖蔭致潘祖謙各札即可見到實物。龜箋,整張箋紙上只印一老龜,別無文字。喜鵲圖案的箋紙,則是潘祖蔭使用最多的八囍齋箋中之一款,整張箋紙上印八隻翻飛的喜鵲。


潘祖蔭一生所用齋號多大數十百個之多,八囍齋無疑是較常用者。單就目前所見潘氏自製箋紙,八囍齋箋款式爲最繁雜,約近十種。八囍元素在箋紙上的體現,分爲明、暗兩個系統。


明八囍者,第一款爲梅花一枝自左下角朝右上斜出,上有大大小小八隻蜘蛛垂絲而下,左上角有“八囍齋牋”四字款。第二款爲老梅枝幹橫出繞垂,喜鵲一隻立於樹幹,作仰天鳴叫狀,右上方有“八囍齋牋”四字(致潘霨)。


暗八囍者,均只有八圖案而無文字。第一款即上文所記八個喜鵲圖案。第二款爲八隻蜘蛛圖案,蜘蛛主題,又可一分爲二,一種爲大小近似的八隻蜘蛛,一種爲兩大六小八隻蜘蛛(致殷如璋3)。第三款爲梅花一枝自下橫出,上方有大蜘蛛二隻垂絲而下。


另外,還有圖案爲純文字者,一款爲八個大小相同的“囍”字,四字相叠,排作兩行;另一款上“八”下“囍”兩字,這一款又分無外框、有外框兩種情況。若加上“報喜圖”箋,“八囍齋牋”就可達十种。“報喜圖”箋圖案,左側一厖踞草間,昂首望天,空中有鳥振翅而飛,當是喜鵲。


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多的八囍齋箋,與潘祖蔭本人熱衷於製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。潘祖蔭曾在致吴大澂書札中,詳述自身對製箋之觀點:





箋也者,所以寫字者也。今之箋紙,往往刻字滿紙,令人可厭。故兄自造之箋,不欲令有字,即有之,不過數字。今欲造壺箋,以紫印之,其上只題“千載一時”四字,仿詔版字體,俟吾弟暇後,將壺送去,對面寫照也。一壺曰“千載一時”。兄有三時壺,應曰何?若四時壺,則四時和,謂玉燭矣。清卿仁弟,蔭頓首。[7]





此札首先坦言潘氏製箋不喜文字多,反觀其用箋確實如此。正因如此,不少他所用的純圖無字箋,很難斷定爲潘祖蔭所製。潘祖蔭用箋中,有不少是無文無圖的素箋。素箋有用染色紙、有蠟牋,也有白紙或玉扣紙。單色紙中,還有少部分是廢物再利用,如潘祖蔭致潘志萬書札册中,有一通用紅箋左下角有顛倒的四個小字“受業宗培”,另一通用褐色箋,同樣左下角有顛倒的五個小字“受業孫儒卿”。致潘祖謙書札中,亦有一頁左下角倒寫“受業錫恩”。應該都是利用門生的拜帖未寫字的帖尾,而潘祖謙、潘志萬均至親,故不避嫌用之。上海圖書館藏《潘文恭公家書》一部,均使用寫過的信箋背面,雖已經裝裱成册,但墨痕依然清晰可見。


其次,潘祖蔭請吴大澂爲繪時大彬壺圖案製成箋紙。此款箋紙,見於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致沈樹鏞書札册中,整張箋紙中央繪一紫砂壺,下方刻圓形底款,有陰文“大彬”二字,時壺正上方刻有大篆“千載一時”四字,可見潘氏與吴大澂最後商定的方案,是刻一把時壺。與此箋相配,潘祖蔭另外刻了“千載一時”四字印章,很可能出於趙之謙之手。此印不但見於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札中,同樣見於館藏《潘祖蔭日記》稿本上。


前文潘祖蔭夫子自道,偏好圖案簡明、元素單一的箋紙,以其自製自用箋證之,確實如此。潘祖蔭書札中,最常見者爲方框箋、帶框四行箋。雖然圖案簡單,卻並非毫無考量,製作簡陋。其實,越簡單的圖案,越可能千變萬化,如帶框四行箋,框有粗、細、粗細適中之分,框的顔色有青、紅、藍、紫、粉、銀等,其中銀絲框均用染色紙印,箋紙尺寸隨框大小而變化。如果再將印刷用紙的不同材質、不同顔色考慮在内,僅四行箋便有數十種款式。反而有齋號的四行箋,在潘祖蔭書札中轉不多見,在致潘志萬一册中,僅見“沇鐘堂箋”一種,另有“艅黬堂”箋,亦四行。


潘祖蔭于行格箋之外,所製畫箋亦有數十種之多,圖案以動物、植物主題爲主,而箋上標名者仍不甚多。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札中,見筍箋、竹簡箋、“竹平安室”箋三種而已。其中,筍箋有兩款,一刻三彎尾筍、有根鬚,相互倚側,右下方有“筍牋”二字;一亦三筍,稍小而直,相互堆疊,且無根鬚,亦無款字。“竹簡”箋則爲十一行十字的淺綠色長格,上下邊爲竹節狀弧形圖案,左下角有“竹簡”二字。無款字的竹子圖案箋,潘氏還用過兩款,一見致潘曾瑋書札册,用暗紅紙印印竹一叢,出四五枝者,枝葉頗密,一通書札兩頁,圖案恰好一正一倒;一見致吴昌碩書札,用玉扣紙印竹一叢兩枝,一正一斜者,斜者橫出,故箋紙略濶大。


潘氏製箋之植物主題類,除竹、筍外,還有青草、蘭花、柳樹、西瓜、蘿蔔青菜、牡丹花、梅花、番荔枝、麥等圖案。草箋,雖只刻草,印成箋便如生于水畔,令人作池塘春草之想。蘭箋有兩款,一爲折枝,一花二葉,花開十瓣;一爲一叢兩莖,花開並蒂,據《潘文勤公年譜》記載,潘祖蔭曾獲賜蘭花,此箋或爲紀恩而製。潘祖蔭又有“八蘭齋”印,用於書札之上。柳樹箋亦分兩款,俱刻五株柳樹,一款爲五柳排成一行,相互交錯,一款作上二株下三株,相互錯落,與“補萬柳堂”箋之饾版套印滿紙綠柳不同,爲單色刷印。西瓜箋,刻四個西瓜,藤蔓纏繞,或寓瓜瓞綿綿之意,然亦是單色。此主題内,饾版套印者尚有蘿蔔青菜、牡丹花、梅花三種。此處梅花特指滿樹梅花箋,枝幹、花朵分二色、兩塊版印,用色不同,箋紙面目自然不同,常見者如致潘曾瑋、葉昌熾者,係黃幹花作梅紅色,較稀見者,爲致吴大澂所用者,枝幹褐色,花作粉色,日久花多褪色,故一眼望去,如枯樹狀。因此,稍不注意,可能會將不同顔色的同版箋紙,誤當作不同的兩版。


對以動物爲主題的潘氏製箋稍加梳理,發現圖案有雙魚、蝙蝠、鶴、豬、牛、 鹿等。雙魚箋分兩款,一肥一瘦,並作遊弋狀,另有大鱖魚與酒壇相配者。鶴箋亦分兩款,一回首獨立,一雙腳正立。蝙蝠構圖與八囍齋箋之八隻喜鵲相近,不過是六隻蝙蝠上下翻飛,可稱六福箋。鹿則與綬帶鳥、籃魚爲伴,或含壽祿有餘的吉祥寓意。


動植物主題之外,潘祖蔭製箋圖案復有水波、日、月、一團和氣、船、書房等。水波紋箋,與前文所擧“微波”箋之直綫作水波略異,波紋如絞絲狀。日紋較月紋常見,圖案爲一輪紅日,從綠色海浪中升起,如旭日東升,用色潑辣,大紅大綠,除潘祖蔭外,罕見人用之。由於刷印用色、用紙的不同,箋紙實物呈現的面貌也存在差異。月紋是綫描圓月當空,上下綫勾雲紋,如月上中天。一團和氣箋,圖案十分傳統,僅略加縮小,按綫條刻畫,分陰、陽兩款。船箋兩款,第一款爲一船挂帆,破浪前駛;第二款一葉扁舟,舟子立船頭,行于水上,岸有綠樹,如在風雨中。潘祖蔭致潘祖謙書札中,用此箋頗不少,其中第一四二通告潘祖謙道:“此箋則風雨歸舟,可知其意。”然則,此箋可名曰風雨歸舟矣。


縱觀潘祖蔭的製箋、用箋,可知其於花箋一道,深富實踐經驗,並自有定見,可惜未能形諸著述,以致其名不及徐琪、俞樾。但從留存的箋紙實物衡量,製箋、用箋的方式,更爲多樣而具體。


潘祖蔭用箋,還有一個重要特點,別家似乎無人過之。那便是將印章與箋紙加以融合。前文言及,潘祖蔭致吴昌碩書札中有一頁書房圖案的箋紙,無文字,繪書房一角場景,一架一几,書架、几案雜堆古籍,左下角鈐“三蘇仙館”綠色方印,右上角倒鈐一綠色方印“分廛百宋移架千元”。“三蘇仙館”爲潘氏齋號之一,曾見四行箋上亦鈐此印,而“分廛百宋移架千元”一印與箋紙畫面極爲契合,同時揭示出潘祖蔭對古籍善本收藏的追求,意欲步武黃丕烈。


潘祖蔭書札中用印,按鈐蓋位置分,有引首、押角、騎縫等情況,其中押角最多。印章成爲重要的裝飾,尤其是潘祖蔭所用部分素箋之上。依印章内容分,又有干支、齋號、警句閑章等幾類,可與《潘祖蔭日記》書衣所鈐者互爲補充。玆將蘇州博物館藏潘祖蔭書札中用印列舉如下:





“古樂軒”朱文方印、“辛巳”白文長印、“報國在年豐”朱文方印、“御賜六松僊館”、“賜蘭堂”朱文長印、“分廛百宋移架千元”朱文方印、“三松仙館”白文方印、“蔑曆居”朱文方印、“金石錄十卷人家”朱文方印、“予性顓而嗜古”朱文方印、“如願”朱文豎印、“如願”朱文橫印、“佞宋齋”朱文豎橢圓印、“說心堂”朱文方印、“古壎軒”朱文方印、“杜晏慧開翟伯壽葉少蘊晁子止王復齋尤延之之間”朱文長方印、“快哉軒”白文方印、“八蘭齋”朱文方印、“賜蘭堂”朱文長印、“君若笑時我也笑”白文方印、“丙戌”白文方印、“識韓簃”白文方印、“雲自無心水自閒”白文方印、“廿鐘主人”白文長方印、“癸未”朱文方印、“蚊睫居”白文方印、“攷秦燔所不及”朱文方印、“大阜邨”朱文方印、“寙園”朱文方印、“攀古樓”朱文竪橢圓印、“佞宋齋”朱文方印、“科斗唯唯”朱文方印、“匋匋室”朱文方印、“醉來黑桼屏風上艸寫盧仝月蝕詩”朱文方印、“梅花喜神之館”白文大方印、“八願齋”白文方印、“古錞于室”朱文方印、“鏟跡寮”白文方印、“桃花流水扁舟”朱文方印、“蠅須館”白文方印、“龍自然室”朱文方印、“盧橘盦”朱文豎橢圓印、“戊寅”朱文長印、“八願齋”白文方印、“吉祥喜語”白文長方印、“平安”朱文戳記、“喜”字朱文戳記、“加餐”朱文方印、“丁丑”白文長印、“八囍齋”白文方印、“丁丑”朱文長印、“丹楓艸閣”白文方印、“顨喁閒”朱文方印、“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”朱文長方印、“瓦屋”朱文長印、“金石洞天”朱文方印、“攀古”朱文方印、“快哉軒”白文小方印、“舟聼雨綠”朱文方印。





潘祖蔭書札用印時,自然會考慮其内容、大小與箋紙相配合,如潘氏晚年病目所製一尺大的巨箋上,加蓋的便是“梅花喜神之館”之類的巨印。而根據箋紙顔色、圖案、鈐印等物質屬性,能爲編排書札順序、考訂寫作時間等提供輔助。如致吴昌碩信札中最後兩通用普通綠色四行箋無甚特色,卻與致潘志萬一册中有相同者,兩者從寫信時間上看,約略同在潘祖蔭回鄉守制期間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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